陆丰政协网: www.lfszx.gov.cn 发布时间:2017-01-19 发布者: 字体:大 | 中 | 小
陈守继
明代,粤东沿海被旧史家称为“海寇”者居多并勾结倭寇,为害边疆,掠夺百姓。但并非全部如此。譬如苏成、苏利,便没有同倭寇勾结,而是响当当的渔农民起义的领袖。中华文化出版社出版的《古卫城春晓》一书,沿用旧史家的说法,把他们也视为海寇,显然欠妥。鄙人在《陆丰文史》笫5辑曾有《略谈苏成、苏利》一文,记述其斗争和功绩。最近又发现有关的零星资料,以为也有助于认识这一段历史,所以,写成这篇《拾遗》。
(一)
登瀛范氏北宋哲宗年间来甲子门创基。一世祖是曾任海丰知县的范启岗。四世祖范有仁,曾任东莞知县。南宋乾道年间,建顺济桥(石并)跨海直达甲东鲍庭。南宋景炎元年冬,端宗航海驻跸甲子门。九世祖承奉郎范良臣给军饷三日,留帝登待渡山。著名诗人、史学家屈大均曾将这件事写成《登瀛太子亭志》,树碑勒石。到了清朝,仕途虽不远及宋代显赫,财产还相当可观。不仅在甲子附近,即使在远离甲子的龙潭、大坪以及黄竹坑等村,也拥有大量的田地。范氏在甲子长期是一大望族,与另一望族李氏并称。清朝初年,社会动荡,范族的行止,撰写于乾隆十四年的《登瀛范氏族谱序》有一段记载:“苏利霸踞于碣。乙酉秋,土寇围城,弃所往卫者两载。迨兵临贼熄,挈家归里。”“乙酉是顺治二年(公元1645年)。关于土寇围攻甲子所城,其族人范可楷撰写于康熙四年的《石帆纪略》记述颇详:“乙酉。惠来举人林学贤倡乱,自旌为大元帅,环攻惠来,而土寇董连胤勾引其弟林有声,自置为三元帅,攻城二月,吾族逃于他乡,受其惨(杀)者计有九十余人;李族受其惨(杀)者计有百十余人”。“逃于他乡”也即“弃所往卫”,就是离开甲子所逃往苏成、苏利控制的碣石卫避难。什么时候“挈家归里”即返回甲子呢?”“兵临贼熄”之后。《陆丰县志》记载:“顺治三年春二月,海寇苏成入踞甲子所城”。所谓“兵临贼熄”,便是指苏成、苏利攻入甲子,消灭土寇。“范氏“弃所往卫”到“挈家归里”,说明了对于富有的家族,苏成、苏利所控制的地区是安全有保障的。
《石帆纪略》又说:“苏家踞守,族众虽颇安堵,然而财产地租盐溺概被占取,而范、李二族窘矣”。所谓“占取”,实际上是苏成、苏利据田产、盐漏收取赋税。据《范氏族谱》记载,当时曾有富户为了逃避斌税,少报地产,这便是一个证明。苏成、苏利领导着一支抗清的义军,这支义军的军军饷从何而出?是向穷人搜刮,还是向富户收取?即使赋税重了也无可指摘。《范氏族谱》又说,苏利“欲以匿租丈民田,可楷“遗书以生理喻之,其事遂止。”如果苏利专横,拒听逆耳之言,可楷断不敢上书陈情。苏利为什么接受他的请求?当时四面强敌,纵然得不到这帮望族富户的支持,也要使他们不孽生祸患,苏利这么做分明是从抗清的大局出发,这又说明他是颇有战略眼光的。
(二)
卢天潢,进士,中散大夫,官至循州刺史。本莆田人。南宋高宗年间卜居海丰县石桥场(现陆丰县碣石镇)。他一脉传下的家族,曾长期是当地的一大望族。出于这个家族的卢体深,字心源,庠生,生于1570年(明隆庆四年),卒于1637年(崇贞十年),葬于1645年(清顺治二年)农历十一月廿二日。其子卢锻,字百炼,官至兵部职方司主事,是有名的抗清志士。生于1592年(万历二十年),卒于1665年(康熙四年),葬于1672年(康熙十一年)。两人的墓碑都用清朝年号,勃石的年号都是“龙飞”:父亲是“龙飞乙酉仲冬立”;儿子是“斋龙飞岁次壬子季冬吉日立”。考诸史借“龙飞”这个年号仅396至398年(东晋时期)后凉曾用过三年。清初,南明用的年号先后是“弘光”、“隆武”、“绍武”、“永历”,并没有哪一方的割据势力采用这个年号。这个年号到底是哪里来的?当时为什么要把它勒于墓碑?
苏成、苏利进占碣石卫是1645年(顺治二年)农历八月十五日。卢体深下葬是在此后三个多月。他的墓葬位于碣石所石桥附近,山形地势称“独角麒麟”。1975年农厉四月十九日,因碍于建设,其裔孙把该墓掘迁,“皮土揭后见灰土,去之,得方砖七块一行铺附灰土上。揭去,有覆碗一层粘于灰土上;如斯三层,计碗有百余。以此象征麒麟之表。而灰土凝结之硬,为凡墓所罕睹。灰土去毕,便见外椁,系用圹砖(扇形砖,长方砖)拱砌而成。砖取拆之,棺即见,棺木不朽。”(见《卢氏族谱》)精心营造这么一穴墓葬,需要不少的财力和时间,更需要安定的环境。这说明苏成、苏利进入碣石之后,望族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其实,他们的进入,就已经同望族很有关系。当时,卫指挥张明珍叛乱,勾结土寇烧杀抡掠,石桥场土城被围日久,城内百姓岌岌可危,在这种情况下,才把他们从海面请进来。当时,主宰城内事务的只能是望族富绅,作出这个“请”的决定的也只能是他们。而苏成、苏利的进入使他们避免了一场灾难。在苏成、苏利入主碣石之初,甲子所范氏家族便来碣石避难,这也可以看出他们和望族富绅之间的关系。所以,苏成、苏利不仅受到穷百姓、也受到望族的拥戴。从“龙飞”扯到苏成、苏利,难道这是他们的年号?是的。碑勒“龙飞”的还有碣北张姓的两穴墓葬,它们的时间都处于苏成、苏利占据碣石一带那个时期。《陆丰乡土志》说:“清之世祖甲申定昇,燕京改元顺治,邑处滨海,仍奉明绍武、永历年号者十四年。“碣石一带的墓葬未见用南明年号的,石碑勒“顺治××年”的墓葬,偶有所见,但那都是以后重修。历史上,称王而立年号的,屡见不鲜。苏成、苏利是称过王的。如舆“龙飞”不是他们的年号,那么,它是谁的年号呢?《汤经·乾卦》“九五爻”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龙飞”的年号出处便在这里。乾卦九五爻,有人称九五之尊,爻辞又含有大展宏图,创立伟业的意思。苏成曾经想要做皇帝,“龙飞”的年号恰好体现了他这个意愿。当时既然有这一个年号,为什么志乘没有这个记载?一则他们占有的地盘小,影响很有限;二则从前编修志乘者满脑子封建正统思想,即使有所闻,也不肯去查证,去添上这么一笔。而当时的望族需要依附苏成、苏利,卢体深的墓葬用他们的年号并不奇怪。
卢百炼葬于苏利早已败亡的康熙十一年。这时候,百姓早已经用清朝年号了,他的墓碑为什么又勒“龙飞”?百炼在南安监军任上(见注),闻清兵入关,中原换昇,“顿有黔哲之思,遂决意谢事归家”(见《百炼遗言》)。他回到家是在明朝灭亡不久,当在苏成、苏利入主碣石前后。他人在家乡,心不亡复明报国。戊子年(顺治五年)秋,他集结了明兵部主政林兴等一批志士,取道海丰县捷胜所,要去桂林效忠南明永历政权。当时捷胜系清兵占领,林兴等十一人在捷胜遭汉奸李魁龙杀害,百炼等绕道幸免。他一连几年参加了永历政权抗清的血战。庚寅年(顺治七年),永历的主力被歼。农历十一月,广州失陷,他时在佛山。翌年春,广东几乎都被清兵占领,他偕同明礼部尚书兼兵部尚书黄奇遇取海道回来碣石。甲午年(顺治十一年)他六十一岁,碣石亲友为他贺寿,黄奇遇撰写《百炼公六十一寿序》。百炼是碣石的名人。崇贞七良,他在石桥场土城率众拒刘香海寇,使他五攻不克,被创而遁。后守岭东道李炃汛碣石,“乍觏许之为骅骝,再见题之为琬琰,其沿海计安便宜,皆欲决于卢生之策”(间《陆丰县志》),象这样有声望的人,在苏成、苏利入主碣石期间,居住的时间那么长,在这里集结抗清的明朝遗臣,其中有官至兵部尚书的显要。后来,亲友和明朝遗臣为他贺寿,贺寿不会是静悄悄的。苏成。苏利拥有深厚的群众基础,这一切不可能不知道。然而,他的活动未曾受到干扰,他的安全没有受到威胁。苏成、苏利不臣服明朝,百炼等明朝遗臣坚持忠君的封建正统思想。虽然都是矢志抗清,但不可能联合。然而,彼此没有恶感,互不为难。百炼撰修《卢氏族谱》,并没有诗文一卷传世,他的全部遗作没有一句漫骂苏成、苏利。黄奇遇还称赞苏利治理下的碣石。“石桥场土风淳(见《卢氏族者序赞》)。康熙三年八月,苏利抗迁失败,仅过十个月,即翌年六月,百炼客死异乡。苏利抗迁是代表了包括望族在内的沿海百姓的利益,他那样英勇无畏,明知寡不敌众还与清兵决死战,对于这种动天地泣鬼神的精神,具有坚贞民族气节的他能不感佩!他亲身经历了迁界的苦难,目睹百姓在异族的暴致之下,流离失所,死伤枕藉,当然更加痛恨清廷。他临终时,摆在面前的年号只有“龙飞”和“康熙”。如果这两个年号他来挑选,会挑哪一个?如果说,用“龙飞”这个年号是其儿孙的决定,为了不损害他作为明朝忠臣,抗清志士完整的一生,他们这么做并不奇怪。《卢氏族谱》后来曾经续修,续修者不把他的墓葬归入清代墓葬,也是为了不影响他的民族气节。
即使从苏成、苏利与望族、与南明志士的关系中去考察也不难看出他们胸有大志,受百姓拥护;他们的军队是抗清的正义之师。“龙飞”是他们的年号。在封建时代里,海陆丰这块土地上称王又立年号者,仅此一家。历史蒙在他们身上的尘垢,现在应该拭去了。
(注一)明朝时,江西有南安府,福建有南安县。百炼任南安监军的南安,是哪一个不详。
(注二)苏成顺治五年正月死,由苏利接任义军首领。本文为叙述方便,没有将他们当首领的时间具体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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