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政协网: www.lfszx.gov.cn 发布时间:2017-01-20 发布者: 字体:大 | 中 | 小
郑受钿
我参队后一直是在油印室学习和工作(曾有一段时间调去秘密营地也仍是做油印室的工作),油印室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快乐的大家庭,成员来自四面八方,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有的家庭还比较富裕,但为了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解放劳苦大众,建设光明的新中国,他们毅然放弃读书的机会,脱离温暖的家庭走上革命道路。因为我最小(当时是十三岁)所受到的关爱也最多,虽然当时油印室的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但是比起我在家时的童年生活不知要温暖多少倍了。
油印室的主要任务是宣传党的方针、政策,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内战罪恶行径,唤起民众,打击敌人,具体工作是编印学习资料和战士的文化课本、印发传单捷报,及时把我军的胜利消息传播出去。有人形容油印室是游击队制造无声武器的工厂。可不是吗?一纸陆丰人民自卫委员会的布告和一纸陆丰自卫委员会的减租减息条例就使得陆丰的反动派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这不比用枪炮消灭国民党一个中队的威力更大、影响更大吗?油印室为革命战争服务,环境自然是很艰苦的,但它却能磨练人的意志。记得有一次夜行军,我发了疟疾病,开始是畏寒无力,同志们把我背负的十多斤重的行装(包括油印用的钢板和生活用品)都分担拿走了,还是不行,接着是打摆子颤不已,一边走一边发抖,实在走不动了,油印室的老林请示了部队首长,首长指示,派人到前面村子联系把我暂时隐蔽在老乡家,以免影响行军速度,我坚决不同意,后来找来两名武装战士轮流背着我走,我在战士背上冷得直打颤,战士却累得满头大汗,我挣扎着要求下来自己走,没办法战士只好把我放下来,两个人架着走,好在没有多久,我打摆子渐渐停了,但又开始发起烧来,发烧要比发冷好受些。又过了半个小时,烧也渐渐退了,我可以不用搀扶自己行走了,最后终于走到了宿营地。这是一个较大的村落,油印室被分配在一家在大户人家里,屋子较大,以往行军到了宿营地都是男女打一通铺(地铺),以我为界,靠里面是女同志,靠外边是男同志,以防睡眠中“捞过界”。这一次因屋子较大,可以男女各分一间房,不过,在男同志分到的房间里存放着一具屋主人备用的棺材,林主任对我说,你刚发过疟疾,睡地铺不太好,敢不敢睡在棺材上?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大声应着,心想:在活人睡棺材,天下大概也没几个?多难得的体验啊,再说,这可是病号才能享受的待遇呢。于是,大家帮我把棺材盖翻起来,铺上一条毛毯,将我扶上去。因为在行军路上又冷又热在折腾了两三个钟头,实在是一点都没有了,一躺上去就呼呼地睡着了。
1948年底至1949年初随着辽沈、平津和淮海三大战役的结束,毛主席发表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词,蒋介石被迫下野,全国革命形势发生了急剧变化,我们海陆丰的游击队和解放区也迅速地扩大,为了适应这一大好革命形势的变化,海陆丰人民自卫队扩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东江第一支队第五团(海丰)和第六团(陆丰),海陆丰中心县委也分别成立海丰县委和陆丰县委。当时陆丰县委和六团决定把斗争矛头直指国民党统治区,向敌方展开军事和政治攻势。1949年2月六团解放了陆丰县和西北重镇——河田镇,4月1日成立了陆丰县人民政府,县长郑达忠,副县长叶佐恕。4月21日,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向解放军发布了“向全国进军令”并于同日横渡长江,4月23日解放南京,接着上海、武汉等大城市也解放了,全国形势急转直下……这一连串的大好消息,把我们油印室忙得不可开交,大批大批的胜利捷报、政府报告、劝降书、各种政策、法令、减租减息条例等等通过我们这个制造无声武器的无烟工厂制造了出来,又通过地下党等各种渠道散发到国民党军队的营房、政府机关、街道、集市,这无疑是一发发重磅炮弹在敌人的营垒中爆炸开来。
1949年2月六团解放了陆丰西北重镇——河田(现为陆河县城),接着又解放了陆丰西北区八个乡13万口的地方。河田镇既是我海(丰)陆(丰)惠(阳)紫(金)五(华)根据地靠山面海的重要门户,更重要的是把粤赣湘边纵队和闽粤赣边纵队活动的大片地区连成一片,建立大片根据地的一个重要据点。3月,边纵和支队的主力部队开进了河田,随之边纵和支队的司、政、后机关也进驻河田,此外还有华南文工团、东江(支队)文工团、六团文工队、陆丰县人民政府、河田镇人民政府,陆丰妇青队,江南公学等等机关,一时间小小的河田镇好不热闹几乎要被挤爆了。有人形容说简直像个小延安。不过有严明的纪律约束,除了在驻地周围跑步做操等活动外,一律不许上街(除庶务人员外)。此时,我们六团油印室也阔起来了,开始时只有林涛和我跟随东北大队活动,至六团成立时我们已正式建立了油印室,发展至六人,到县人民政府成立已发展至十多个人了,记得的有林涛、郑受钿、陈甦、方士棠、颜料、黄伯达、郑寅、蔡怀锐、陈翼中、陈应想、宋淑娟、邓紫琴、黄若良等。人员增多了,部队活动范围扩大了,供给怎么办?国民党的“关金”、“银元券”、“金元券”早已被人民大众扔进了垃圾堆,许多地方出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有的地方使用有些大商号自己用毛笔写好盖上商号印章的银单,有的地方是用港币交易,金融市场一片混乱。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解决部队的给养,方便流通,安定解放区人民的生活,必须整顿金融市场,搞好生产和流通秩序,陆丰县委和六团根据江南地委的指示并征得边纵党委的同意,决定筹建新陆银行,发行货币和建立贸易公司。为了慎重起见,在发行正式货币之前,县委决定首先在河田镇发行一角、二角、五角和一元的小面额油印票,这个任务自然地落到了我们油印室的肩上。以前印布告、印传单、印小报,这些都属粗线条的“粗活”,用蜡纸印货币这可是绝细的细活,我们推选有美术功底的方士棠同志负责设计图案的花纹,林涛同志负责刻写宋体和黑体字,用红、黄、蓝三色透印,在一张小方台上四个人站四面,三个人负责透印三种颜色,一个人负责取出印好的成品,经过4~5次试验终于印出了一张大家都感到满意的油印钞票,就这样连续几天开夜车印纸币,县府财务科有一同志始终陪着我们熬夜,我们负责刻写和印刷,他负责在印好的纸币上盖号码章和正副行长的印章,最后一天任务终于完成已达午夜12点,大家饥肠辘辘,想煮点粥吃,火房只有米和盐了,忽然有人突发奇想提议说,河田券明天就要在河田镇正式流通了,现在已过十二点算是明天了,我们何不找家商店去试试呢?提议立即得到大家赞同,财务科的同志表示同意,于是推选我和林涛还有庶务长老蓝取了几张盖好印章的纸币上河田墟(我们驻地离河田墟约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找到一家较大的杂咸铺,叫开了门向老板说明了来意,老板看过了我们新印的货币很高兴地说,“我们已盼望好几天了(即将发行流通券的布告已出了几天),有了政府出的货币,今后我们生意就好做多了,你们需要什么随便拿”。我们选了一条咸马鲛鱼(约一斤左右重),几块萝卜干,两斤花生油和两斤煤油(当时河田仍买不到印东西的印油,靠香港供应则时断时续,主要还得靠自己调配。花生油和煤油是用于调节印油粘稠度用的),问老板多少钱(我们的币值与港币的比值是2:1),老板怎么也不肯收钱,说这点东西送给同志用是我的光荣,我们说你不肯收钱我们只好不要东西了,这是我们的纪律。最后,老板从我们带去的几种流通券中各取一张,一共是一元八角钱,说是在河田能第一个使用人民自己的货币感到无比光荣。
第二天流通券在河田镇正式流通,县府财务科可热闹了,各驻河田单位纷纷前来领取流通券,有的则拿港币来兑换,据说,河田镇有的商号还燃放鞭炮进行庆祝。油印票发出之后,大大方便了市场上的交易,很受群众欢迎,但毕竟是手工油印,数量有限,我们连续好几个日以继夜才印了几万元(具体多少忘了),根本就不够用,在取得经验的基础上,县委和六团请示江南地委和一支队并报边区党委批准,正式成立“新陆银行”。行址设在河田镇,县长郑达忠兼任行长,财务科长麦友俭兼任副行长,发行“新陆券”(铅印),币值与港币比值仍为2:1,江南(东江以南)地委和一支队布告指出“新陆券”可以通行东江解放区(含海陆丰、紫金、惠阳、东莞、宝安六个县),凡驻扎在六团控制区和过境部队的军费均由陆丰县人民政府“新陆银行”供给。后来由于部队不断扩新区。“新陆券”的流通范围也不断扩大,据说敌占区和香港也有秘密通用。不过,这与油印室无关了,油印室不过起了个头而已。
油印室的生活是艰苦而又平凡的,虽然不用扛枪打仗,但频繁的夜行军对一个刚离开温暖家庭的青年学生来说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身背十多斤重的行装,常常是伸手难见五指的黑夜走在窄小而崎岖的山路上,少则二、三十里,多则四、五十里,夏天是汗流浃背,冬天是两背霜花,累得不行时常常是边走边打盹,而这只是生活上的考验。来到油印室还有技术上的考验:首先得学会用铁笔和三角尺在钢板上刻写仿宋体,这样才能保证刻写出来的字整齐、漂亮,行距和字距都像铅印的一样;学会补蜡纸和接蜡纸也是一项不易过关的技术,开始时一张蜡纸只印两、三百份,熟练后可以印到一千多份甚至更多。那时候可没有油印机,是用胶皮(主要是车轮内胎)钉在木板上做成印刷子,把印油刮过蜡纸印出东西来,刮得多了,刻了字的蜡纸(主要是标题的粗体字)难免要破,破了就得补,这是一门技术;还有,有时印刷比较大张(如布告等),就要把两张甚至三、四张拼接起来,它要求接得平整、稳固、耐拖,这也是每个人必须学会的技术,你才能跟着连队出发独立进行工作。1949年初进驻河田之后,生活就比较稳定,不用经常夜行军了,但开夜车却成了平常事,常常一开就是大半夜,因为要报道的胜利消息实在太多了,尽管经常开夜车,可油印室始终保持着一个优良的传统,每天早晨只要附近连队的起床号响起,我们油印室的同志就已站在门口齐刷刷地列队做操、跑步、唱歌。许多歌如八路军进行曲、我们在太行山上、游击队之歌、你是灯塔、茶馆小调、再会吧香港等就是那时候学会的,有些歌我至今不忘。我们还常发挥我们的专长,应邀到附近的连队去给战士们上文化课、教唱歌。1949年4月我们油印室还成立了县府和六团机关中的第一个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支部,我成了一名光荣的新青团(即后来的共青团)团员。
油印室的生活在我的一生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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